每天清晨坚持在佛前冥想已经有一年了。最初如大多数人一样,是求开心,祈求尘世的成就,但每天都求一样的东西,求着求着,便觉得那些世俗的东西其实也没多大的意义;后来去求解脱,争取这辈子好好修行,以便了断尘缘,那一阵子也有些厌世;之后开始感受到佛在我心中,那一阵子就感觉很满足很踏实,有一种很温暖的归属感;突然有一天感觉到我其实也在佛中,所谓万物皆有佛性,佛是整个世界。我的心中有佛,是因为我本来就是是佛的一部分。这个世界就变得完整起来。也因此意识到,我在佛前这一年的参悟,似乎是黑格尔所说的意识的正、反、合三种状态的演化:从佛在我外,到佛在我内,再到我与佛合。
去年把b站上邓晓芒教授关于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和《实践理性批判句读》两门课程都听完了。总结下来,康德一生的追求是解决人的三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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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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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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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希望什么
从“我能知道什么”,康德帮助我认清了理性的局限,但同时也展示了理性的强大性。正是因为人所特有的理性,才能捕捉感性材料,使得感性材料具有实在性。感性材料如此杂多,如此虚幻,所见所闻其实都是过眼云烟,黑格尔所以说,感性材料是最抽象的东西。只有语言中的“这一个”才可以去捕捉它,去描述它。但它一旦被说出来,便不再是感性材料本身,就如同能说出来的悲伤就不是真正的悲伤了。禅宗说,“才说一物便不是”,就是这个意思。“这一个”是一个具有同性的名词,任何感性材料经过它的描述,便具有了知觉的成分。
知觉不是感觉,也不是知性,它是介于感觉和知性的一种混杂状态。知性提升了感性直观材料,形成了概念。在知觉中,有了“物”、“我”之分。人总认为这个“物”是指自在之物,是事物本身的样子,但常常只是他对事物片面的理解。很多人一辈子活不明白,就是很多事情他虽然有一种抽象的客观判断,但依然糅合了很多主观幻觉。佛家劝诫众生看破红尘,大致也是去破除这个知觉,去达到一个纯粹的知性状态。
但是纯粹的知性状态是不可以达到的,因为我们接触到的只有杂乱的众多表象,知性可以帮助我们把它们连接起来形成判断,形成关于对象的知识,但是这个对象并不是自在之物,而是事物对我们的表现,所以我们永远也探究不到事物本身,佛家把它称作“阿赖耶识”。
但能不能就此就像休谟的怀疑,认为只有客观经验材料才是真实,人的主观理解都是海市蜃楼呢?康德反对这种经验的理念化,认为固然人的认知常常有偏颇,但人所抽象出来的概念是先验的,人的理性虽无法把握其全部,但不可以因此否定这些概念的存在。从亚里士多德时期,就不断有哲学家去总结哪些是最高概念,直到康德那边形成了一个普遍的范畴表:量、质、关系和模态。从此人的所有知识和概念都可以被归入这个表。
概念的存在与否本身并不构成知识,比如上帝的存在不是一个知识,而是一个理念。概念的形成和认识对象的同一性确实取决于意识的同一性,意识的同一性必须以“我”在时间上的同一性为前提,也就是“我”在概念世界的同一性。黑格尔把这个同一性叫做先验统觉,康德把它称作灵魂不巧,而我更想称为这是佛在我心中。“我”的同一性,产生了对这个大千世界的认知,连同我参念的佛法。
正是由于人在概念世界有存在,自由和道德律也就因而存在。人在现世世界受制于因果律,比如人必然会趋利避害,这是因果律要求人类去谋求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但是在概念时间人是自由的,人总希望使得自己的行为准则形成普遍的法则,因此,人的这种自由对自己也产生了约束。这个约束就是道德律,人对自己的约束使得人有了道德。说起来,道德律是概念世界而来,因此道德律是因为人的理性产生:它要求我们“去人欲,存天理”,它要求人不要总被自然欲望驱使,而是去寻求德行,做一个好人。这就是康德所要论证的第二个问题:我可以做什么。
我坚信佛的存在,不是因为佛的显灵,而是因为我是一个有主观认知能力的自由主体,我在概念世界有着一席之地。佛是概念世界的全部,我也在佛中。这也是我所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