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写一篇正常人会写的游记,文章里会有安纳西如银锻一般安静的湖,旁边有温柔相伴的秀美的阿尔卑斯山;有被鲜花环绕的小镇,也有连出门丢垃圾都要打扮得很体面的Anna老太太;文章里还应该提到我是如何费尽周折地到达安纳西,又如何阴差阳错地踏入一家温暖的咖啡店,而咖啡店离卢梭生前住了18年的屋子仅几步之遥,而我正是在这家咖啡店写下此文;文章还会有美美的风景照,连带着被P过的我的倩影。但是,对我来说,最宝贵的收获并不是这些肤浅经不起时光打磨的记忆,而是在那里,我找回了清明的思绪。

前几日跟Lily聊天,提起自己最近的沮丧,不是来自工作压力,而是我似乎陷入了思维的混乱之中,以至于思想之泉开始枯竭;正如我在《哲学小思之思想的局限》 中所提到那样,我对现在的一切都变得不再确定,不只是对职业的规划和个人生活的打算,还包括之前引以为豪的思想感悟。外在的物质世界享受确实是虚幻的、转瞬即逝的,名誉金钱美貌无一长久,可是如果连同内在的灵魂都一并不再确定,那么我的人生,还剩下什么是真实的呢?

渐渐地我意识到,我所认为的过去,哪怕只有我一人参与其中的过去,都并非是真实的过去。记忆生成于一瞬间,认识却需要时间。真正的存留必须通过人认真地、郑重其事地、耐心地选择分辨才能完成。我又悲哀地发觉,如今的我们早已丧失认真审视这一美德,反而过度追求信息的广度。谈话再也经不起推敲,解释只需要做到make sense即可,浅尝辄止;人们对直观的电脑手机上图片的需求远远超过对书本文字的渴望 …

每次坐jubliee线经过baker street站,都会想起2015年的自己,每天都坐着这条线,和众多西装革履的都市精英一样,朝八晚八。不一样的只在于,我那时每天都捧着《易经》,痴迷于在神秘主义中寻找人生的意义,生命的终极智慧。三年过去了,我依然没有练就出邵康节、刘基那种掐指神算的半点功夫;但是,我脑海里一直回荡着一句话:上帝不存在,我就是上帝。

柏拉图毕生建立了理想国(概念世界),到了晚年这个真善美的神之国度却给了他无尽的痛苦,正如我在xxx写的那样,那个理想的概念国度是如此的绝对,善是绝对的,罪恶也一样。如果说人所追求的永恒的真理存在于那个国度中,那么真理必不论善与恶;人们善与恶的标准也不存在于真理的国度中。若善与恶从思想中来,那么它们的根基一定是不牢固的。千百年来,人所评判的善恶标准,到底从何而来呢?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每个人的社会角色又是何人定义?

还记得前几周跟妈妈就加缪的《局外人》引发的争执。在任何一个有基本道德修养的人眼里,Mersualt都是罪恶的:在母亲的葬礼上无动于衷,手刃杀死寻衅滋事的阿拉伯小伙子,在审判席上的辩论和情人的泪水漠然置之。但细读小说不难发现,Mersualt只是那种不适应当时社会生活的人,如同加缪在序言里写到的那样,“他远非麻木不仁 …

我深深沉迷于加缪的书,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当我自以为理解了加缪想表达的意思时,他又以一种直接的口吻来帮助我解读他的另外一层诉求;而那一层意思,正是对人性和真情更深层次的探究。冯友兰提到人生的意义其实是不存在的,人只需要过好这一生;加缪在《鼠疫》中也发出了类似的感慨:“这类事情(被迫分居和希望团聚)有没有意义都无伤大雅,只要符合人们愿望的东西看得见摸得着就够了”。哪类东西呢?不同的角色,不同的追求。让我娓娓道来。

故事发生在法属阿尔及利亚一个临海省会,阿赫兰。那是一个“既没有鸽子,也没有树木,也没有花园的城市”,毫无色彩甚至有些丑陋。可以想见,人们的生活心不在焉,惯于享受凡人的乐趣:爱女人、爱看电影、爱海水浴;但因为缺乏思考,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拥有爱情。故事开始于主人公里厄大夫在诊所门前的楼梯上发现一只不该出现的死老鼠开始,当时的门房还以此为奇耻大辱,斩钉截铁判定这是小孩子的恶作剧;然而没过多久,门房也跟街上成群死去的老鼠一样:淋巴结肿大,谵语不止,身体扭曲,被鼠疫折磨得筋疲力尽后死去。全城戒严。

我们对鼠疫的了解只通过抽象的数字,但数字已经让人毛骨悚然了:公元6世纪的查士丁尼鼠疫夺走拜占庭帝国1/3的人口;14世纪中期的欧洲,大约7000万人在黑死病中丧生;19世纪末广东和印度的鼠疫导致1200万人死亡 …

正如纽约时报记者Andrew Ross Sorkin所评价:当我们认为把08年的金融危机说尽的时候,Martin Wolf又加了一些新的东西。Martin Wolf的《The Shift And The Shocks》,可圈可点之处在于他不仅指出了金融系统的缺陷,更在于他对全球经济的失衡的深层研究;不仅在于他对各经济体应对危机的举措的全面介绍,更在于他对这些举措的批判性分析。如此以来,当今停滞不前的经济困境、南欧国家居高不下的失业率、特朗普试图扭转的贸易逆差、中国不断下滑的外汇储备,就一切顺理成章了:这一切都源于这个世界的零和游戏。

《金融危机学习思考系列之一:金融危机的爆发》 中,我总结到,不稳定的金融市场起源于美国储蓄和消费市场的失衡,开始于20世纪90年代。究其原因,这种失衡来自于信贷的放松、资本和银行业的全球化。上世纪80年代全球政坛重量级人物里根总统、撒切尔夫人、邓小平都是自由化经济的倡导者;主张国家财政调控的凯恩斯主义在Milton Friedman以及Friedrich Hayek荣获诺贝尔经济学奖后黯然失色,从此国家从财政调控逐渐倾向于对货币政策的把握。狡黠的银行家利用宽松的银行监管,以储蓄和信贷的利率差为盈利发动机,穷尽一切发放贷款;衍生品的发明、originate-to-distribute的模型、房贷车贷卡贷市场的膨胀,这一切都在不断增加银行账面的杠杆率。然而,银行账面的杠杆率并未平衡地分配到经济各部门中 …

熟悉又陌生,平淡中夹杂触目惊心,真实到难以置信,从未有任何事情或者经历像加缪的《局外人》给我带来如此强烈直接的矛盾感。上周末在去巴黎度假的火车上读完了这本书,突然发觉,似乎这本书也适合在安静的旅途中阅读,因为再没有什么能比旅游度假更贴近生活却又远离尘嚣了。

这本书以第一人称平铺直叙,通篇没有几句直接对话,也没出现很多人物。主人公姓Mersault,名字到最后都没有说明,仿佛作者从一开始,就把主人公隔绝在故事布局之外。小说以Mersault去养老院参加母亲的葬礼开始。Mersault像是以一个电影摄像师的视角,井井有条得讲述他如何在得知消息后搭车去养老院,与养老院院长进行了什么样的对话,遇见母亲生前的哪些朋友,又如何在守灵夜中睡着因此不得不用咖啡提神。在葬礼当天,他并没有描述他一丝的悲伤、别人一毫的怜悯,他描述最多且最传神的,是阿尔及利亚炙热的太阳和送葬队伍中母亲新任“男朋友”额角滑落的汗水。在安葬完母亲回到家中,Mersault如往常一样,在朋友Celeste开的餐厅吃饭,去市立游泳馆游泳并迅速与一个女同事Marie发展出恋爱关系。Mersault还讲述了不少生活琐事,比如说楼上独居怪老头Salamano的癞皮狗丢失后,他和另外一个邻居Raymond帮老头子寻求警察局帮助,并且在Salamano情绪低落时接待并安慰他。Mersault在Raymond遭遇前女友欺骗后帮他报复前女友;接下来他们俩周末出游时被前女友的兄弟尾随,两伙人在海滩上产生冲突。Mersault开枪打死了对方一个阿拉伯小伙子。

主人公一直在以一个局外人的口吻来讲述这两个星期内发生在他周遭的一切,无一丝情绪夹杂,平淡又冷漠。当女友Marie询问Mersault爱不爱她,愿不愿意娶她时,Mersault说这并无区别;当公司老板给yMersault一个去巴黎发展的工作机会,Mersault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架势 …

威尔;杜兰特在《历史的教训》一书写到:

马克思是黑格尔的不忠实弟子:他将黑格尔辩证法的意思解释成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之间的斗争,将会以社会主义的完全获胜而结束。但是,如果黑格尔的正题、反题、合题公式应用于历史,工业革命是正题,资本主义对抗社会主义是反题,那么下一个状态就应是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合题。

合题,是我对黑格尔这本《小逻辑》最深刻的理解。通常人们把灵魂与肉体,自我与他人,内容与形式区别开来,仿佛两者是毫无相关、相互对立的。其实这种二元论的说法稍加思索便能指出其自我矛盾的地方:若脱离了肉体的定义,灵魂是什么;若脱离了灵魂,肉体与肉体之间,又有何区别?若没有他人,那么“我”是谁;没有了“我”,那么他人又失去其存在。一提到内容,人们往往认为比形式要深邃,但是就艺术品举例而言,只有内容与形式是彻底统一的,这才能算是好的艺术品。《罗密欧与朱丽叶》从内容上讲只是个爱情在家族仇恨下的悲剧,但因其形式的优美,才造就了其不朽。有限与无限的概念也是对这种对立关系的讽刺:若无限与有限对立,那么无限也就有了限度;真正的无限,就是包含了有限的无限 …

MAN is born free; and everywhere he is in chains.(人生而自由,但无时无刻不在枷锁之中)—— 《社会契约论》Jean-Jacques Rouseau

我总认为中西方的的主要思想文化差异是对细节和系统的把握。中国思想偏重于自上而下,从全局大处考虑,比如医学中的“气”之概念,譬如按摩脚底能够帮助上半身肾之运化;再比如哲学中动不动就“与天地准,弥纶天地之道”,总给人一种广博但不知道在说什么之气象。但缺点是对细节把握不足,从根本上经不起推敲。西方哲学和科学,正如其反,它们从极少的假设出发,再经由亚里士多德的三段论发展,建立一套又一套的理论。学科的划分正基于研究对象和假设的划分;但正是因为划分的存在,它们离中国式理论的大一统渐行渐远。虽然我无法证明,但中国和印度能够保持如此统一的民众,而西方国家绝大多数是人口小国,是不是正是因为这种思想文化的差异存在。

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像是一个论述题,其基本假设便是上面所引的这句名言和叔本华的意志论。人作为一个具象,其首要法则便是让自己生存下去;但因为以一己之力无法对抗残酷的自然环境,所以他便不得不屈从于与他人建立的一种联盟关系。幼年时期屈从父母,成年时期屈从社会 …